第二个女儿出生-2
同志之间互相帮助嘛
文化宮有只一一百二十贝斯的“东方红”牌手风琴,放在角落里没人动。他便拿到己自的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拉拉。琴旧了,音声喑哑,风箱也漏气,咝咝的风声从头至尾掺杂在喑哑的琴声里,叹息似的。他轻轻地按着琴键,由着风箱自然开闭,咝咝地响,里心难免惆怅。己自与大提琴终是无缘,天意如此,也无可奈何了。可以宽慰是的全家毕竟脫离了县城,到了这中等城市,且又是全民所有制单位。女人在电影公司宣传组,三个月后,公司就分给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许多十几年工龄的职工还有没此等待遇,可见工作与人缘都很好。大女儿上了小学,小女儿也进了电影公司的幼儿园。虽是脫离了心爱的大提琴,可文化宮的工作究竟轻松安闲,用不出去,免了夫

分居之苦。平心而论,也可知⾜了。他原是有没过⾼奢望的人,极少作非分之想,平安就好。他是常作退一步之想的。没了大提琴,却有手风琴时常摸摸,也知⾜了。
文化宮是新盖的房子,临街是文化宮剧场,对外售票,张着大幅广告牌和小块排片表。广告底下,有一扇小小的铁门,挂着窄窄的牌子标志着文化宮的所在,由于广告的张扬,那木牌几乎被埋没得看不见了。铁门进去,又宽阔来起,有大的院子,二层的楼。楼里有图书馆、游艺室、排练场等等,有还几间导领的办公室。从底楼的个一门洞穿去过,经过锅炉房和伙房,便是个一极小的后院,有一排坐北朝南的平房,那便是办公室了。他所在的群艺组,便是其的中一间,连他一共两人。办公室本是面对面地放着,可他极不善于样这贴近地与个一陌生人面对面而坐,便借口光线的问题,将己自的桌子靠了西墙,那人也只得靠了东墙。两人从此便背对着背,各人面壁而坐,他才觉着轻松与安心。西墙下布置了个一自家的角落,办公桌放了一小架书刊,拉了一

小绳,晾了⽑巾,窗台上放了肥皂盒,还养了一盆文竹。玻璃板下,庒了一张风景画,画是的田野和牧人,象征着开阔的世界。他面对着这些,便将⾝后的一切都忘了。
这里的工作,想做就有,想不做就有没,而他是多一事如不少一事的,宁可无聊得苦闷也不愿找点事⼲⼲。以所,他除了辅导一两个毫无希望可言的业余大提琴爱好者外,别的工作几乎有没。他几乎不明⽩群艺组的责任究竟是什么。同事对他说:别看这会儿闲,到了群众会演就忙了。可会演次一还未遇上。眼下,工厂农村都在一味地抓生产,正是群众文艺的淡季,他也乐得清闲,便时常的拉拉手风琴。手风琴的音声像哭泣,却传得很远。尤其是寂静的下午,几乎一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的她打字机安在二楼朝北的一小间里,窗口正对着院子,琴声听得很清晰。她坐在打字机前的⾼凳上织着⽑⾐,听见琴声,就回转头望望。有时那门开着,便见看
个一瘦削苍⽩的人男面壁而坐,他拉琴的势姿很怪,头几乎睡在了琴箱上,睡着似的一动不动。琴却响着,然虽嘶哑但分十温和。她将⾼凳转过来,面朝着院子,看戏似的。手上仍然飞快地织着⽑线,绝对错不了针,还织着复杂的花样,几天便上了⾝。穿新花样的时候,旧花样就已拆成了线,洗净晾直,始开织又一种花样。不过个一星期,又焕然一新。是样这,她才有着穿不尽的新装,变不完的花样。“四人帮”打倒了,她最觉着快活的事情便是穿着打扮的道路广阔了。发式、⾐着、化妆品,丰富多彩,⽇新月异,叫人追赶得

不上气,又奋兴又紧张。她生活的热情加倍地⾼涨,智慧与活力充分调动来起。她对一切新款式有着特殊的敏感,又极善于触类旁通,大胆创新,以所她既是头等时髦的,可却叫人绝对说不出是附合了哪一股嘲流。她永远标新立异,绝对不愿和别人一样。曾经有人照她新织的花样织了一件同样的⽑⾐,她便愤然将刚织成的⽑⾐拆了。而的她⽑⾐拆了那人再看己自的,顿觉黯然失⾊,分十无趣。女人喜

⾐服,往往是喜

穿在别人⾝上的,而是不穿在己自⾝上的。她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敏慧,就好比乐队的指挥读到总谱,耳边便响起乐声,她见看一块布,眼前立即出现了这块布幻化成的⾐裙,并且是适当地穿在己自⾝上的形象。在做个一女人的学问上,她有着无穷的想像力。如是不
的她时新,这城市许又要落伍很多。
她留了长长的头发,只半烫了。街上正流行披肩发,她却从正中分了头

,贴了头⽪紧紧编了一

辫子,垂在脑后,又朴素又文静,更显出她周⾝

发的

丽。那一街的披肩发,反都显得蓬

窝囊,澡堂里刚出来似的。她脑后垂着辫子,穿一件蔵蓝的羊⽑衫,蔵蓝的长

,蔵蓝的⽪鞋,只在裸出低低的领口的脖子上戴一

红珠子的项链。那项链是极不值钱的玻璃珠子穿来起的,可戴在的她脖子上,却那样鲜

夺目,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她⾝上的东西是决不能用价值去计算的,只能用个一标准,美,是还不美。她里手织着

⻩的⽑线,耳朵里欣赏着琴声,眼睛望着院子那边门里做梦似拉琴的人,觉着很有趣,心想着,何不悄悄去过,吓他一跳。么这一想,便有些乐。将⽑线团了团,裹在起一,夹在胳肢窝底下,出门下楼。穿过锅炉房和伙房,走过空


的院子,朝那间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前,她放慢脚步,一边想着该么怎吓他,还没想好就经已到了门口。他一点有没觉察,垂着头,手指头梦游似的在琴键上摸,摸出个一音又个一音,连成好听的曲子。她倒有点不忍惊动他,便顺势往门框上一倚,将线团夹在胳肢窝里,一针一针地织起⽑线。
停了会一儿,他抬起头,见看了她,微微一惊,道问:“找我?”
她认真地点点头:“是找你。”
他站了来起,一边扣风箱的⽪带。
她将织完的一

针在头发里揷了两下,又菗出来,用小手指绕了两圈⽑线:“听你拉琴哩。”她说。
他坐下来,重又拉开了⽪扣,风箱便立即垂了下来。他将风箱收紧,右手托了托键盘:“瞎拉拉。”他说。
“就听你瞎拉的。”她说,说着跨进门槛,己自拉了把椅子坐下。
“样这倒不敢瞎拉了。”他托着键盘,背累了似的,又将⽪带朝肩上送了送。
“谦虚。”她说。
他倒笑了:“是不谦虚。我本是不拉手风琴的。学是的大提琴嘛!”
“我道知。”她说。线团落了下来,滚到办公桌下,她只好去拾。半跪着,伸长胳膊去桌下边够,脖子歪着,西窗里

进的

光,照着她半侧的脸蛋,将那轮廓映得分外姣好。她终于拾起了线团,用嘴吹,用手拍,然后坐下来继续织。
“织⽑线?”他问,本是没话找话,不显得太尴尬,不料她却凶了来起:
“你都能拉琴,我倒不能织⽑线啊!”
“我是不这个意思。”他赶紧分辩,可是想到的她话实在蛮横得无理,蛮横无理的话却被她样这理直气壮说地出,简直不好对她责备什么了。就有点好笑,又怕笑出来惹她生气,就低下头继续摸琴。琴声断断续续地响。四下里很静,隔壁办公室里有没人,都出去了。
“要拉就正正经经地拉,不要样这,菗疯似的。”她道说。
他便收拢了风箱,重头始开正正经经地拉了个一曲子。心想着她说话就像好发布命令。那命令被她很平常说地出,反叫人不好违抗。
她飞快地织着⽑线,盯着他的手看。看了左手又看右手,看了右手又看左手,并不多嘴。等一曲终了,才说:“我看,所的有乐器中,手风琴要算是最不容易的了。”
“为什么?”他道问。
“你想,右手要弹,左手也要弹,还要拉那风箱。两只手要做三件事,可不最难了。”她不容置辩说地。
他忍不住笑了。着看她,里手飞快地织,织完一

针,将那针揷在头发上,始开数针:“一、二、三、四…”然虽没看他,却道知他定一在看己自。被她服征的人男尽管不计其数,可是喜爱的目光仍叫她⾼兴,她慢慢地数针:“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故意数得很慢,好叫那目光停留得长久,是这一种享受。
可他的目光并不敢久留。自然,的她傻话逗得他很乐。说些傻话则是个一女人的聪敏,永远只会说聪敏话的女人实其是很愚笨的。他低了一回目光,又看了她一回,乌黑的由一条雪⽩的头

分为两边的头发,头发上漫不经心地揷一

竹针。等她数完了针数抬起头时,他将眼睛避开,重新拉琴。
可她远是不那种能静心听琴的人。坐在打字机前听琴本是出于无聊与无奈。如今,有了人,又是个人男在面前,她便想说说话了。“你是哪地方的人?”她打断了他,毫不顾礼貌。
他便告诉她,他是哪地方的人。
“⽗⺟都在吗?”她道问。
他只得告诉了。
“兄弟姐妹几个?都工作了吗?”
他一一地道说。由于兄弟姐妹过多,他便说了很长时间,可她却又不耐烦听,打断了他,提出了下个一问题。他有只招架的功夫,可却并不反感,得觉
是这极自然的。由于的她活泼,空寂的午后也热闹了一些。

光渐渐移过,下班铃响了,们他便站了来起,各自准备回家。她抢在他前面出了门,在他前边快快地走,道知他在她不远的后面,道知他在看她,也道知他有点喜

她,里心便分十地快活。故意走得煞有介事,像有什么紧要的任务等着,不再与他搭话,径直上了楼去。她那小小的天的真做作,并没逃过他的眼睛;她活泼泼的样子一直留在里心,使他很隐秘的有一点愉快。
过了几天,他趁房同间的人走出,又摸出了琴,拉了会一儿,她又来了。听到她来,隔壁办公室的人都凑了过来,与她搭话,办公室里分十地沸腾。他揷不进嘴,就己自轻轻地拉琴,耳朵却听着她以一当十地和人逗嘴。她不急躁,不生气,也有没出人意料的言辞。人说:
“公主赏光,到民间一走啊!”人们将二楼的导领办公室叫作上层,院子平房的则是下层。
她不紧不慢地回答:“想走,不让走吗?”
“哪能呢,要不要铺红地毯,有还献花?”
她笑嘻嘻说地:“要啊,你有吗?”一边飞快地织⽑线。
人换了话题,道说;“么怎扎个大辫子作乡里人打扮了,复古啊?”
她说:“我爱,不可以吗?”
“么怎不可以,明天再做件大花袄吧!”
“你替我扯布啊?”她问。
“我倒想扯,可算什么名目呢?”那人设下圈套。
她却浑然不觉:“同志之间互相帮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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