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海岩:来后你就搬到丰台这边来了?
吕月月:对,这儿条件好,也没人道知。
海岩:你儿子呢?
吕月月:我把他托给这儿附近的个一老太太了,我每天上午到老太太家去,和儿子在起一玩玩儿。
海岩:我原来还为以你每天上午都忙着出去在别处另打一份工呢。怪不得好几天都见不着你。
吕月月:前些天孩子闹病。
海岩:和你去过的同事,像伍队长、薛宇什么的,有还来往吗?
吕月月:没来往。前一阵在街上碰见了刘保华,他见到我

惊讶,问我在哪儿发财呢,我说在皇族夜总会当服务员,他直犯愣,得觉我居然⼲这活儿真有点不可思议。
海岩:吕月月,我也得觉你在夜总会那种地方陪人家喝酒,总是不个事情。
吕月月:在现不让陪酒了,安公局总来查。客人少了,小费也少了,再下去恐怕我连“面的”也打不起了。钱对我来讲比别人更重要。海岩,你道知我在原来那家酒楼当领位时,领到第一份工资后以去了哪里吗?
海岩:去哪儿了?
吕月月:我去亚洲大店酒了。我在店酒一楼的那间“港香酒廊”里坐了整整个一下午。也是坐在靠窗子那儿,坐在我和潘小伟第次一相对而坐的地方,也是要了一杯咖啡。
海岩:你是想追寻什么,是还仅仅出于怀念?
吕月月:怀念对于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忏悔,

哭无泪,只能。
海岩:对谁忏悔,潘小伟吗?
吕月月:潘小伟,伍队长,薛宇,我的组织,我妈,我对不起一切人,为因我的幼稚,有还盲动。
坐在这个酒廊的窗前,着看面前一杯浓浓的咖啡。这咖啡和茶几上的所有东西就像一幅静物画一样,使人清醒。这时候我才隐约看清己自灵魂和

格上的怯懦和浅薄,那么容易被

惑,又那么容易失望。许也我从十六岁时被卷进那个丑闻始开,就造就了保护己自的本能,果断地,冷酷地,不假思索不假犹豫地保护己自,而不考虑是否伤害了别人。
是于潘小伟我和就成了一对冤家对头,他同样耽于幻想易于失望,是个一喜怒哀乐着于心形于⾊的人。当幻想滋润他时,他就青舂


充満动力;当幻想破灭时,就心灵枯萎、灰心绝望。
们我的悲剧就在于都把对方当作己自的幻想。们我不幸地忽视了样这
个一认识:人如同树木一样也要枝枝杈杈地成长,而们我都把对方当作固定的雕像了,此因既不能容纳对方的缺点,又使己自变得神经过敏,是总全⾝心地期待从对方那里得到己自的生命。是于,当对方给们我一点点爱意或者无情,温暖或者冰冷时,都能

使们我求生或者求死,陷⼊狂疯!
是于,就有了这个孩子式的游戏和它的荒唐的结局。
海岩:月月,在现你能够样这检讨反思,就等于有了重新始开的基础,这就是人的成

的过程。关于整个故事的结局,你有还什么要

待的吗?
吕月月:有没了。说不定我又办了一件傻事,没准你会失信发表这个故事,至甚把它直接卖给安公局,让们他
道知当年我和潘小伟私奔的真相,让们他把我当叛徒抓来起。别看我辞职经已两年了,不知为什么我总预感到这事没完!
海岩:在现再去告发你,对家国和社会像好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了。我只希望你能振作,你的失败的经历能使你比同龄人获得更多的人生养分。个一人经历了挫折和痛苦,常常就产生了同等的觉悟,说不定你今后会此因成为个一很有质量的人。
吕月月:我在现从不幻想今后会是怎样,我今后最大的任务,最大的乐趣,就是带大我的儿子。按我⺟亲的意愿,儿子姓了吕。但我后以
定一要告诉他,他的⽗亲是谁。他是潘小伟曾经希望得到的儿子。我决心用我的一生全力以赴地去爱,去换取他对他⽗⺟这段爱情的谅解。我在现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儿子,千万别沾上们我吕家这一代一代断绝不了的厄运。我记得我说过我老是做个一相同的噩梦:我在个一车子里,抱着个一孩子,孩子是潘小伟给我的,他把孩子给了我就不辞而别,任凭个一恶面凶手置我于死地…我在现总想那孩子不会就是我的儿子吧?
海岩:对做梦科学家是早有解释的,你别那么

信。
吕月月:但愿如人所说,梦是都反的。
尾声
我对吕月月的采访,历时两月,凡二十六次,小提琴一案的来龙去脉,大体了然。
采访多半在吕月月租住的那间寒窑斗室中进行,偶尔也找个僻静的茶楼酒肆,边喝边谈。我对吕月月的叙述做了详细的记录,在誊写这些记录时,顺手对文字做了适当的修饰和整理。我把整理过的厚厚的采访手记用只一耝牛⽪纸的档案袋装好,如约锁进菗屉。
整个舂天我忙忙碌碌,有没再和吕月月联系,至甚连这个曾使我感叹一时的故事,也渐渐遗忘了。五一节前夕的个一周末,我去科学院采访一位学部委员,回家时⺟亲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个一“吕”字和个一电话号码,⺟亲问我这位来电话的吕姐小是谁,认识多久了,⼲什么工作的。因我大龄未婚,女友不少,以所⺟亲带着既关心又习为以常的神态不紧不慢地盘问。我只好当着⺟亲的面给吕月月打电话,很正常地同她寒暄,且而特别问到的她孩子⾝体可好,作为对⺟亲的解释。
吕月月在电话里约我见面。我问她是否有事,她说有事。我问急吗?她说急。我问是好事坏事,她说最好见面再谈。
是于约了第二天见。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十点,们我约在王府井的麦当劳快餐店见面。为因不到吃饭的时间,快餐店里人不算多,们我在二楼找了个角落对面而坐,一人喝着一杯冰镇的

昔。吕月月请客。
我问她:“你还在皇族夜总会⼲吗?”
她说:“还在,不过最近我想辞了。”
我问:“为什么,想换个工作吗?”
她出语踌躇:“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的,我有可能,么怎说呢,有可能要去港香了。”
对于别人,去港香
许也不算是件常非事,但对于吕月月来说,确实有点令人吃惊且而耐人寻味。我问:
“你最近是是不认识了一位港香人?”
“么怎说呢,前两天从港香来了个人,不知么怎找到皇族夜总会,说要约我出去谈谈,我始开还为以是个拈花惹草的⾊鬼呢。没想他拿出一张照片来,我一看,原来竟是潘小伟的照片,我吓坏了,简直不知所措。那个人自称是个律师,是受潘小伟⺟亲的委托来找我的,并且他很清楚地道知我有个一儿子。”
说到此处,我乎似明⽩了吕月月突然约我见面的事由,这真使我意想不到并且感到奋兴,为因这个不速而来的港香客人,无疑是这个小提琴的故事的个一意外的进展和精彩的续集,我带着极大的趣兴
道问:
“那人想带你去港香吗?”
“是的,他说他会很快替我我和的儿子办好单程去港香的一切手续。”
“那么你打算去吗?”
吕月月迟疑地看我,试探着说:“我是想…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你告诉你⺟亲了吗?”
“有没,她肯定反对。”
“那个港香律师么怎说的,是潘小伟的⺟亲要你去?”
“是的,潘家要想我的儿子,潘氏兄弟全死了,可以说,我儿子是唯一可以继承潘家姓氏的⾎缘后代。”
“那们他对你呢,们他对你么怎看。”
“们他让我我和儿子一同去港香定居,们他承认我是这孩子的⺟亲。”
吕月月的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这个发自港香的突如其来的召唤,显然已使她常非心动。我想我无论如何应该泼一瓢冷⽔了。
“月月,如果你当初跟着潘小伟去了港香或其他什么陌生的地方,我还得觉你多少有个亲人有个保障,可在现你要个一人去,人生地疏,举目无亲,你就不怕上当受骗吗?”
“在现我的儿子就是我的保障。”吕月月蛮有把握说地。“潘小伟的⺟亲就是他的亲


,我想那老太太肯定会容纳们我⺟子的,不然她⼲吗么这千方百计地找我?”
我冷笑着:“她许也还不道知,你对她两个儿子的死,负有责任。”
“她不会道知。我问那个律师来着,他说老夫人只道知
的她小儿子在京北曾经认识个一姑娘,曾经想把那姑娘带回家去‘拉埋天窗’,来后他死了,给那姑娘留下⾝孕。”
“许也我不该劝你月月,然虽你在现在京北的这份工作,确实也是不长久之计,可这事太突然了,且而我总得觉你去投奔潘家实在不可思议…”
吕月月低下头去:“海岩,你道知我多希望我儿子我和妈妈都能过上好⽇子,可我样这
个一人在京北,得挣扎多少年才能有己自的房子,有正式的户口,有个一稳定的工作啊?我想不嫁人了,想不嫁个大款把我养着,可光凭我己自,哪一天才是我的出头之⽇?”
我无言以对,确实,每个人都面临着己自的问题,都有不同的处境和对未来的期望。我只好点点头,说:
“我理解,如果你经已决定了,我祝你好运。”
她笑了一笑,笑得很苦:“谢谢你,海岩,这事除了你,我有没任何人可以商量。”
我报之以谢意:“难得你么这信任我。”
她说:“的真,我不道知为什么样这信任你,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讲给你了,以所我得觉
在现我有资格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你能发誓在我我和儿子的在生之⽇,绝不对任何人公开我给你讲的那段故事吗?”
“当然,们我
是不早有约定吗?”
“你能再发个誓吗?你道知如果潘家的人道知了这些事,我就完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可以说,你捏着我的命呢。”
我这才彻底搞清了她今天约我出来的真正目的,我连忙表态:
“我发誓,要只你还在,你儿子还在,我绝不发表这个故事。”
“以你的人格发誓。”
吕月月紧盯不放,我隐隐有些反感了,但我依然承诺:“我以人格发誓。”
吕月月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说地谢谢你了,海岩。
那天在“麦当劳”分手后,我里心
常非
是不滋味,说不清是该为她感到庆幸是还不幸,或者,仅仅是一种担忧。她难道不道知潘家是个一什么样的人家吗?
许也真是钱能通神,潘家的银弹乎似与们他的弹子同等有效。在们我这次见面之后不到个一月,大约是五月底的一天,我又接到了吕月月的电话,她告诉我们他⺟子去港香的一切手续均已办妥,至甚也已订好了启程的机票。她问我到时候能不能去机场送送她,我答应了。
在机场我见到了的她儿子,一岁多还抱在⺟亲怀里的吕念伟,很可爱很腼腆的脸蛋,像个女孩,很乖。可以肯定他的


准会一见就爱。
吕月月里手只带了一件很简单的行李,她告诉我已把一切东西或扔或送处理掉了,辞⾊之间毫不掩饰破釜沉舟一去不返的决心。
她笑着对我说,自从她跟着潘小伟悠过石景山游乐园的那条“贼船”之后就注定下不来了。她说她去过那么喜

京北,这个城市曾经有的她梦想和寄托,但在现她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我还见到了那位貌不惊人的港香律师,西装⾰履,正待与吕月月同机而往。吕月月向他介绍我说,我是的她表哥,是一位有名的记者在陆大认识很多政要。我明⽩她如此借以标榜可能完全是出于一种自卫。
那律师风度平平,但递过来的名片上却头衔累累。简单告别之后们他便一同进去

验行李领取登机证,我被隔离在候机楼的大厅外面。
望着吕月月头也不回的背影,我百感

集,想她毕竟是还
个一不谙世事的傻傻的女人啊,她早先只不过是被个一少年的纯清所惑,演了一场离家出走的荒唐游戏。可今天,她跟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律师坐着机飞合法地背井离乡,去为潘家守寡,为潘姓传宗接代,这回倒是真真正正地嫁⼊黑帮了!
我只能祝愿她一切如意。
个一月之后的个一深夜,我突然接到吕月月从港香打来的长途电话,的她
音声听上去还算快活。她告诉我们他⺟子平安。老夫人很喜

的她儿子,对的她态度也说得去过。她说她在现总算是定安下来了,目前并不急于出去工作,每天主要是带孩子和补习英语。她说在港香不会英语就无法在富人堆里生存,就没人看得起你。她还告诉我她打算过些时候回一趟陆大,把她⺟亲接出去。
看来她是站稳了,不然绝不会始开策划与⺟亲的团聚。我问:“那潘家老夫人愿意和你⺟亲起一住吗?”
她

有成竹地答道:“我另给我妈找地方住,我在现供她吃住是还不成问题的。”
我笑道:“你在现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吧?”
她也笑:“我?饿不死罢了。告诉你,那老太太,就是念伟他


,那才是名副实其的富婆呢。不过真正的富人倒是从不铺张,丈夫死了多年,她也没动过再嫁的念头,更没找过什么小伙子给己自当经纪人,咯咯咯!”
挂了电话,四周出奇的静,吕月月的笑声还留在黑洞洞的屋子里。我想,人各有命,有人注定富贵,有人注定贫穷,吕月月注定⺟以子贵。但是,如果刻薄说地,她在现的⾐食荣华,不过是一种守活寡的代价,且而说不定这种活寡,也还算不上明媒正娶的话,那么这对个一文化层次并不低的青年女子来说,究竟是幸福呢,是还不幸?
许也,钱、时装、虚荣和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幸福。对女人来说,除此有还什么呢?
在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吕月月果然回来了,她从凯宾斯基饭店打来电话,约我去饭店吃晚饭,说要请我吃德国菜。
凯宾斯基饭店的德国餐厅不大,却有欧式宮殿般的华贵,整个晚餐时间餐厅里有只
们我两位客人。吕月月如今也大大地涂脂抹粉了,不过并不过分,那张经过专门修饰保养的脸上,更显出慑魂夺魄的丽美,是只那一⾝⽩纱一样的连⾐裙,看上去蓬蓬松松有点累赘,她说是这
港香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这⾐服上的标志,也是在现世界上女装最硬的牌子。
“我在现只用这个牌子。”她漫不经心地向我展示着的她⽪制手包和金光灿灿的耳环,是都两个C字一正一反扣在起一的标志,有点像X。我问她这个牌子是是不和当年潘小伟在赛特购物中心给你买的那个手包差不多,她说不一样,那个牌子是CD两个字⺟,也算是顶尖级的名牌了。她又用英文和法文说了几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牌子,问我在现
陆大有有没得卖,我満脸惭愧说有没留意这方面的情况,实在孤陋寡闻。
吕月月笑着告诉我,刚才她在饭店大堂里等我的时候,有个一
京北的大款把她当做出来做世界的

女了,大模大样地跟她搭话“他也不看看我这一⾝‘行头’,是那种下

女人穿得起的吗?真没文化。在港香,人家要只一看你这一⾝的牌子,就道知你的⾝份了,不会上来讨没趣的。”
此时的吕月月,虽未财富

⾝但已有点珠光宝气,连吃西餐的动作,也透着娴

老到,不但绝对內行,且而大家风范。她问我喝不喝酒,我说用不了谢谢。她给己自点了一杯红酒,慢慢啜饮,上来的菜是只用刀叉略动一二,并不多用。
“我本想住在亚洲大店酒的,想就住在潘小伟住过的那间904号套房。”她说:“可那儿代管婴儿的设施不好,不像这家饭店专门有个一幼儿园,有专门的玩具,有还英文很好的老师。我孩子从小就得让他说英文。”
“你带孩子来了?”我问。
“对。不过他太小,带他出来很不方便的,以所我是还住到这儿来了,有人看孩子,我就省事多了。”
“你是不专门来接你妈吗,⼲吗非要带着孩子来?”
“孩子我必须随⾝带,在港香也是,我从来不让他离开我。”
看她能住这种级别的饭店,看她这一⾝⾜可夸富的“行头”我不噤感叹了一句:
“你妈一生的愿望,她对你的愿望,总算让她看到了。”
吕月月望着酒杯,半晌才苦笑下一“可我妈不肯跟我去。”
“你经已见过她了?”
“我刚从东北回来,劝了我妈三天,她就是不肯跟我走。们我老家那地方条件又太差,我不能多呆,我怕伟伟会生病。”
“你妈为什么不肯去?”
“你道知,年纪大的人是不愿再找个一陌生的地方住的。且而,说实在的我也不瞒你,们他潘家确实是

复杂的,老太太在现对我还可以,可小伟他姐姐姐夫特腻歪我,们他不敢惹老太太,但老太太也不管事,潘家两兄弟都不在了,在现公司的事是他姐夫说了算。”
“你又没惹们他,们他⼲吗特腻歪你?”
“你不道知
港香那地方,翻来覆去就是个一钱字,公司里的业务在现
然虽是他姐夫主持,可说到底,潘家这份产业,我儿子是有继承权的,像好他的继承权还排在潘小伟姐姐的前面呢。你想想,我儿子能不让们他头疼吗?”
“啊,我道知咱们家国的法律也规定在继承人死后,他的儿子是享有代⽗继承权的,照理你儿子应该在现就拥有潘家的一份产权了,只不过他还未成年,以所他继承的财产要由其他成年人代管,但在他十八岁后以是要如数还给他的。”
我的提醒使吕月月呆呆地沉思了好会一儿,这问题看来对她分十重要。半晌,她猛省到己自失态,笑笑说:
“小伟他姐夫就怕这个。他这个‘驸马’在现倒反客为主成了潘氏家族的老大了,他就怕我儿子长大后以大权旁落,以所他在现也不敢明着得罪我。实其他不惹我,我也不会惹他的。”吕月月強做出几分得意,但掩饰不住心事重重“我回去马上找个律师问问,不能让们他把我给蒙了。”
许也我毕竟无法理解她在现⾝处的环境,是于我劝了一句: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月月,你说过想不再和别人争了,面上不争,里心也不争。我一直为以你在经历了人生波折之后,突然大彻大悟,有了包容心和平常心了,我一直为以你今后会生活在个一明心见

的心灵净土上了。”
吕月月摆了下一手,说:“得了,你别书生气了,在潘家,善良就等于糊涂。”
她居然嘲笑我书生气,我想替己自辩解下一,可她已没趣兴再谈这个话题,打断我说:
“海岩,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我半开玩笑说地:“我为以你请我吃饭只为叙旧呢,没想到又是有求于我,是还关于那个采访记录的事吗?”
“不,我把我妈接到京北来了,我想在京北租间房子给她住,京北的生活条件毕竟比东北好多了。我想,不道知你肯不肯帮忙照顾她下一。”
“哦,”我庄重来起“么怎照顾呢?”
“我给她请个保姆,你帮我管管那保姆就行,别让她骗了我妈,另外我妈万一有个什么重要事,总得有个明⽩人能照应。”
“⽇常照顾下一可以,可你妈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负不起责任。”
“⽇常照顾下一就行,我不会让你⽩⼲的,我肯定会付你定一的报酬。”
她居然谈到钱,这使我感到意外,但从她泰然的神态上,又得觉也在情理之中。港香就是那样个一社会环境,请人做任何事,是都要付钱的。
我是只没想到她么这快就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成为个一
港香人了。
她通过她⺟亲的同学在西直门那儿租了一套一房一厅的单元楼,付了房东一年的租金,把⺟亲和一位江苏乡下来的小保姆安顿下来。
她⺟亲头发全⽩了,看上去老态龙钟,实其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然虽百病

⾝,但除非強迫绝不求医。的她简朴、谨慎、寡

和持重,使人完全想象不出她是吕月月样这一位贵妇的⺟亲。
吕月月每月给我两千块钱,包括小保姆的工资和那一老一少的全部生活费用,以及她⺟亲看病吃药的开销,以及家用物品的添置(包括一台新买的彩⾊电视)。凭天地良心,我并未从中留出半点剩余作为我的所谓报酬,我想我还不至于贪这儿孤寡⺟的活命钱来磨折
己自的良心。
我常常在星期天骑车子到们她那里坐坐,和她⺟亲聊聊家常。她⺟亲然虽有人伺候又有了钱,但依然把享受和铺张视为罪恶。她己自⼲活,教那小保姆⼲活,两人不像主仆倒似师生。她从不看报,闲时就看些知识

的杂志,是从旧书摊上买的过期杂志。杂志是过期的但知识并有没过期。她也让小保姆看,看不懂就给她讲解,但小保姆不爱看,她爱看电视——《戏说乾隆》和《包青天》之类。
有时我问她:“您想女儿吗?”
她是总说:“哪能想不呢。”
“您爱小外孙吗?”
“哪能不爱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港香和们他同住?”
回答是总沉默。
来后我发现的她桌子上不知从什么时候摆了一套国中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禅理散文《风·花·雪·月》,这使我感到惊奇,她女儿出国发财,她己自吃穿不愁,么怎还会对这种出世之作产生共鸣呢?不久我又在的她枕边看到一本湾台林清玄所著的《⾝心安顿》,更其不解,是于我问她:
“您要皈依佛门了吗?”
她答:“⼊了苦海,再进空门,恐怕太晚了,是只看看这些书里心明净点儿。咱们凡人的心都太脆弱了,有只读读这些道理,才活得下去。”
我问:“什么是‘⾝心安顿’?”
她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一字一句地给我读:“⾝心的安顿始于智慧的开启,中间经过烦恼、恐怖、颠倒梦想的断除,然后越过生死的大河流,达到个一清静不动的境界。”
她读书的神情虔诚而投⼊,读得很慢,但我依然有没全懂,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您个一人带个保姆住在这独门独户的单元里,难道还嫌不够清静吗?”
她面带大度而睿智的微笑,答非所问,就像面对个一冥顽不灵的少年讲经布道:
“愤怒和悲哀是都虚妄的,人生是个一大舞台,可是人千万不要太⼊戏,不要计较得失。得也安,不得也安。一切

乐和苦难,是都有因缘的。人要随缘而安。”
这个通常沉默寡言的女人每逢这些话题就变得侃侃而谈了,这不由使人疑惑她究竟是在我和

谈是还与己自的人生对话,为因
的她话听上去确实有点玄机密布,自言自语。
有一天她说:“我给我女儿写信了,我告诉她我想回老家去住,我想不在这儿叫人么这伺候着,我想回去工作。我都想过了,不管月月么怎样,不管她是穷是富,我都得靠我己自。我己自能养活己自。我么这多年陪着她爸爸,拉扯着她,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窝心的事都受过。我太爱们他了,以所每逢们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受不了,我头发都急⽩了。可在现我想开了,我想开了,无论我的女儿么怎样,哪怕她再也不回来了,她再也不管我了,我都会活下去,我会个一人好好地活下去。”
几乎难以置信样这冷静坚強的音声是出自我面前这位弱不噤风的瘦小的妇人之口。
来后我和吕月月通电话时,传达了她⺟亲的这番话。吕月月哭了,她说她也明显地感到⺟亲对她原来那种感情上的依赖越来越淡了,⺟亲在写给的她信中,那种生死相依的挂念和焦灼不安的关切,渐渐被一种平静而简短的自述代替。⺟亲常常给她写信,但信写得越来越短,內容大多转为对己自⽇常起居的流⽔账式的记录和几句学佛的心得。特别是最近的一两封信,吕月月字里行间也察觉出⺟亲对大都市的这种有闲生活的厌倦。
但⺟亲依然挂念着外孙子,不断地询问他的情况,索要他的照片。她至甚向女儿出发要接外孙回东北和她起一生活的恳求。这当然是不现实的。
但是此时的吕月月,却恰恰万分思念的她⺟亲,港香
然虽繁华,对她却是个一感情的孤岛。我曾经在电话中问她为什么不索

带了孩子回来和⺟亲同享天伦,她说这不可能“人家是不会让我把孩子带走的。”且而,她承认:“在现再让我回陆大回老家去住那种有没空调的小房子,己自买菜做饭,上街打‘面的’,我也不习惯了,也受不了。”
从和的她

谈中我道知,的她儿子——潘小伟的这个遗腹子,恰如所料地成了潘氏家族中个一几人喜

几人忧的重要人物。作为潘家今后的一脉单传,潘老夫人视其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作为潘家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又被家里某些掌权的既得利益者视为眼中钉⾁中刺。
吕月月对港香看来也渐渐

能生巧了,她已始开悄悄和律师接触,并且一步一步地,在潘氏家族的公司事务上渗透。
马克思所说的人的社会意识取决于人的社会存在,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永恒真理,我想没准吕月月将来会成为港香的一位什么人物呢,说不定会成为电影里描写的那种黑社会的大姐大呢。
但来后情况并未如我所想地发展,进⼊冬季之后吕月月再有没打电话给我,我也有很长时间未去看望的她⺟亲。下第一场雪的那天下午,吕月月的⺟亲突然打电话到我家里,请我到的她住处去一趟,说有事要告诉我。我有没犹豫便冒雪赶去了,为因她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从未主动⿇烦过我任何事情,在现突然在样这恶劣的天气中请我去过,我预感事关重大。
大雪封街,完全找不到出租车,我只好骑着自行车去了。赶到西直门时天已傍晚。是吕月月的⺟亲亲自给我开的门,我进屋,一边掸⾝上的雪一边问:“小阿姨呢,买菜去了?”
她有没回答,让我进屋坐下,她也坐下。屋里已暗得看不清脸⾊。
她打开台灯,说:
“我让她买火车票去了。”
“么怎,您打算出门吗?”
这面目苍老的妇人突然音声哽咽,说:“我要回东北,回我的老家去。”
我茫然道问:“出了什么事吗?”
“月月,月月,她不在了。”
啊?我大吃一惊,为以
己自听错“您说什么,您说月月吗?”
的她脸上看不见眼泪,但音声却分明是庒抑着的哭泣“是,是,是她,她死了!”
我猛地见看桌上有只一显然是寄自港香的大信封,上面庒着一张半叠着的港香报纸,报纸上赫然登着吕月月的相片。
吕月月面孔严肃毫无表情,那显然是件证上用的相片。
我拿过报纸来看,

头扑面两行醒目的标题:
儿孤寡⺟横遭


狙击送院救治无奈返魂无术
这行黑体字让我如坠深渊,心脏几乎停跳。
(本报消息)昨晨沙田正街希尔顿中心外,一辆平治房车突遭两名骑电单车的

匪袭击,车內一名两岁幼童⾝中七弹,当场毙命,另一妇少亦中数弹,于十时三分十急送沙田医院,中午十二时证实不治。
据警方透露:死亡妇少名叫吕月月,原籍京北,大前年与负芨国美的本港潘氏实业公司东主之胞弟潘小伟邂逅相遇,生有一子。潘氏实业公司涉嫌黑道多年,在大前年与天龙帮的一场火并中,潘氏掌门人潘大伟与天龙帮首领冯世民同归于尽,震惊黑⽩两道。其弟潘小伟在火并中呑

自尽。今年潘家将吕月月⺟子接来港香定居。与吕月月同车惨死之幼童即是其子潘念伟。
据目击人士披露,案发时吕月月⺟子乘坐的平治房车停在道旁,司机不在车內,突然有两名杀手骑电单车从侧道冲出,一左一右在平治车两侧刹停,


齐发,然后迅速向违华中心方向逃逸。潘念伟头部、

部、臂部均被

中,⾎⾁模糊,惨不忍睹。吕氏也被

弹穿贯头部,送往医院后死亡。
自一九九二年电影公司东主蔡子明和‘湾仔之虎’陈耀兴相继被杀后,近年本港黑帮仇杀事件,层出不穷,愈演愈烈,传媒对此因而引起的社会的动

不安,深感忧虑。由于此案受害者又系无辜妇孺,且死状极为悲惨,相信将进一步引起社会強烈反响。现沙田警署重案组和反黑组已联合着手调查工作,目前尚无有力线索。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分析,由于潘大伟系本港黑社会来后居上的年轻辈大哥,与其他帮会人物多有纠纷,积怨甚多,然虽死去已有两年,但不排除被人寻仇报复,殃及后人的可能

,且而潘冯两家当年的恩恩怨怨,至今藕断丝连,并未了结。此因怀疑死者收到的阎王帖,依然是天龙帮人员所发。
但是从现场情况判断,潘念伟⾝中七弹,当场毙命,似为此次狙杀的主要目标。潘念伟虽来港不久,尚且年幼,但在法律上或可成为潘氏实业的继承人,使得潘氏家族內部,面临利益重整,此因也不排除家族內部倾轧谋杀的可能。
警方分析,此案凶徒手法

练,计划周详,行事冷静,显系职业杀手…
是这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发生的最悲惨最不幸的事件。
这也是整个故事的后最结局。
出乎意料是的,吕月月⺟亲的悲恸异乎寻常地短促。几天后她镇定果断地按照己自的意愿,回到东北去了。我给了那位小保姆⾜够的报酬和盘

,嘱咐她一路护送这位已变得极为沉默的⺟亲,直到旅途的终点。
大概很多老年人都得觉
己自和某一块土地有缘。我想象着多年前以这个女知青离开⽗⺟双亡举目无亲的京北,来到东北落户,并且毅然嫁给吕月月的⽗亲时,就把那个地方当作己自的老家了。她一声不响地了为那个没落家族的⾎脉延续和脫胎换骨,做了二十多年的挣扎努力,惨淡经营。当一切梦想最终破碎的时候,她又是那么镇定地一声不响地退回到那块让老吕家兴盛与衰败、罪恶与赎罪的黑土地上,去独自度过己自生命的尾声,这真是个一女人常非动人也常非悲壮的生平啊。
她本不曾想到她会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罪恶家族的中
后最
个一幸存的人。
我一直把她送上火车,她买是的硬座车票,她带走了全部属于己自的东西,和女儿给她留下的后最九百多块钱。
火车开动时,我站在站台上同们她告别,小保姆透过车窗露出一张傻傻的笑脸,无忧无虑地挥手再见。吕月月的⺟亲仅仅向我短短颔首便全神专注地整理己自的行李去了。的她孤苦伶仃,她对悲痛的⿇木,和对京北的毫无留恋的冷淡,让我心颤!
我从车站回到家里,从菗屉里取出锁了整整一年的采访手记。我带上这部手记再次来到安公局的侦查处,把它

给了传达室,并且留下一张字条。
伍立昌同志:
送上我对意大利小提琴案件的采访手记,请您审阅。并请告知,如果把它作为一部小说,有无不妥。
此致
敬礼!
海岩
看传达室的经已
是不那个老头儿了,换了个一懒懒洋洋的年轻人。
出乎意料是的,三天之后,我就接到了伍立昌的电话,约我前去见面。
见面就安排在他的办公室里。作为安公侦查单位的一位处长,他的办公室比我原先的想象简陋得多。但他的音容笑貌却与吕月月的描述,无大出⼊。他把手稿一页不少地

还给我,表示无意⼲预文学创作的自由。我试探地问:
“您是否得觉这个记述不够实真呢?”
这位老资格的察警想了下一,才说:“这个记录,我看仅仅是吕月月个人的眼光吧。她当时作为个一下级侦查人员,对案子的很多內幕情况并不全面了解。不过她对她己自看到的情况以及对她个人生活感情的叙述,我看还算是基本实真吧。”
我想们他这种安公侦查人员对实真

的要求,可能是相当苛刻的。
我问:“您道知吕月月去港香了吗?”
他点头:“道知。”
“您道知她经已死了吗?”
伍立昌依然不动声⾊地点头:“道知。”
“您对她么怎看呢,您对的她死有何感想呢?”
伍立昌想了想,答道:“她很聪明,很漂亮,很开朗,是个很有发展的女同志。有人说她太风流我不同意,对年轻人不能求全责备。样这
个一女孩子如果真能培养锻炼成个一合格的刑警的话,那将是很圆満的个一人。惜可,她太幼稚了,且而,有个很不好的⽑病——太善变了。就像去过⽑主席打游击时批评的那种机会主义一样。⽑主席说:什么是机会主义呢,机会主义就是这里有利就到这里去,那里有利就到那里去,无定一原则,无定一方向。⽑主席批评是的当时的一种缺乏远见的军事政治倾向,实其对个一人的为人处事来说,也一样适用。今天这件东西昅引你就投向这个,明天那件东西昅引你你马上就能毫不在意地抛弃原来的追求,转去过投向那个,那就很讨厌了。太不安分的人,过于忠于己自的人,是很难相

共事的,为因这种人是不肯了为团体的事业或者他的伙伴而使己自委屈牺牲忍让一点的。如果个一人总以己自一时的喜怒和利益为进退的取舍,那我看实际上就丧失了起码的

守。”
我很赞同。
从伍立昌同志那里告别出来,我直接去了位于长安街的邮政大楼。大楼前的街道上,积雪未化,人来人往,嘈杂纷

。互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面无表情目中无人地匆匆赶路。这种热闹与冷漠并存的都市生态,又使人感叹:不管么怎说,在这个因物质化、官能化、功利化而变得俗不可耐的世界上发生的每一场实真的感情

动,是都可歌可泣的。那种实真无琊的感情从发生到破灭然虽
是总短暂,但它所迸

的火花,却能给人的世界加⼊一种丽美的⾊彩。
天⾊已晚,路边一排个体摊档还亮着刺眼的灯光。天很冷,风很大,有没生意,有只
个一卖录音带的小摊前,偶见一两位骑车的过客驻⾜流连。那摊子上架着一台破旧的录音机,⾼声放送着一首耳

能详的流行歌曲:
寂寞的影子风里呼喊的名字,
忧伤的旋律诉说陈年的往事,
所谓山盟海誓是只年少无知,
…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有有没机会,重来次一。
…
我向那位冲我大声吆喝的摊主笑笑,有没买磁带,站在风里听完那首如泣如怨的歌子,然后走进邮政大楼。大楼里很温暖,我来到邮寄挂号信的柜台,把那份厚厚的手稿寄给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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