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安静下来，面前的小怪物张口结⾆，半晌才道：“你娘！”程宗扬经已认出这小怪物实其是个一先天发育不全的侏儒，作为宮中蓄养的俳优弄臣，供天子取乐。
见他发怒，程宗扬只得觉好笑，笑昑昑道：“么怎不学了？”那侏儒拍着几案，头上的丫角一晃一晃，怒道：“你会不会玩啊？”“玩什么？”“我么这矮，肠子也短，一口气能说那么多话吗？”程宗扬笑道：“等你学会再说吧。”
侏儒赶紧道：“等你学会再说吧。”程宗扬索
闭嘴，侏儒还不罢休，气鼓鼓地
住他，个一劲道：“再来！再来！再来！”那侏儒倒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但像块牛⽪糖一样吵闹不已，让程宗扬也不噤头大。纠
间，殿外那名⾝材颀长的男子执戟进来，先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后对那侏儒道：“你么怎还在这里？”侏儒仰脸着看他，黑⾖一样的眼睛眨巴几下，“么怎了？”
“你还不道知吧？”执戟男子神情严肃地对那侏儒道说：“天子刚才说了，如今宮中用度吃紧，们你这些侏儒耕田比不上农夫，让们你当官又不会治民，从军又不懂兵事，一点用处都有没，与其⽩⽩浪费⾐服粮食，如不把们你这些侏儒全都杀光！”
那侏儒见他说得认真，吓得张大嘴巴，然后放声大哭。“蠢货！”男子训斥道：“你对我哭有什么用？还不赶快去找天子请罪！”
侏儒哭哭啼啼往宮里跑去，只不过他腿太短，跑着还有没常人走路快。程宗扬松了口气，对这个替己自解围的男子颇有好感，笑道：“敝姓程，忝居大行令一职，敢问先生贵姓？”男子抱着戟靠在柱子上，懒洋洋道：“复姓东方，东方曼倩。”
程宗扬眼睛亮了来起，先遇到班超，又遇到这位名垂后世的执戟郞，刚⼊宮半⽇，就给了己自两个惊喜，看来汉宮被埋没的人才还真不少。
“原来是东方先生，久闻大名！”东方曼倩不为以然地道说：“不过是殿外执戟的无名小卒，何来大名？我看你方才应付那矮子的手段，也非是満腹膏腴的庸人，你我今⽇萍⽔相逢，明⽇相忘于江湖，何必大言相欺？”
“先生诙谐多智，声名在外，我可是久仰得很了。”“久仰什么？”程宗扬笑道：“世间英雄辈出，以先生之能，堪称滑稽之雄，”
“滑稽之雄？”东方曼倩大笑道：“不意今⽇遇一知己！”说话间，一名小⻩门奔进来，对东方曼倩尖声道：“又是你这个狂人！方才是你吓唬的孟舍人？”
东方曼倩精神一振，“可是天子召见于我？”小⻩门没好气地道说：“做梦去吧！外面送来新酿的贡酒，天子在正尝新，若是不我拦着，让姓孟的侏儒闯进去，打扰了天子的兴致，少不了治你的罪！
行了，们你先回去吧。今⽇天子不会再召见们你了。”程宗扬取了佩剑，东方曼倩将所执的朱柄银戟
还殿外的虎贲中郞将，两人并肩离开⽟堂前殿。不知何时，天际经已浓云四合，望着
霾下的重重殿宇，东方曼倩长吁了一口气，然后道：“程兄是刚刚⼊侍吧？”程宗扬道：“今天是头一天。本来还等着天子召见，担心君前失仪。结果只在殿前远远看了一眼。”“不错了，初次进宮便能见到天子。”东方曼倩道：“我以文字自荐，被天子特诏⼊宮。
原本为以能攀龙附凤，快意此生，谁知⼊宮多时，只在殿前执戟而已，十有九次只能见看天子的背影。”程宗扬笑道：“晨间反驳吕常侍那位是你吧？在众臣面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言，东方兄胆子真不小。
以个一执戟郞的⾝份当众驳斥吕常侍，替天子解围，是不一般的有胆有识。”东方曼倩叹息道：“晨间之事却是我错了。”
“哦？”东方曼倩坦然道：“程兄是明眼人，自然道知我敢以小搏大，无非是投天子之好。若是天子有心，早该遣人前来询问我的姓名出⾝。
于今不闻不问，可知天子对吕常侍那番话深忌在心，连带的连我不愿理会。若非如此，我何必去借个一侏儒弄臣的口⾆，冀图面见天子？”程宗扬怔了半晌，东方曼倩敢在众臣面前驳斥吕闳，换作别的君主，至少也要私下略作慰抚，谁知天子竟然会对他不加理睬，实在出乎己自的意料。
这位天子对待強项令董宣的宽厚，颇似有为的明主。私下在西邸卖官鬻爵，又有几分行大事者不择手段的枭雄之⾊，可为因吕闳触了他的逆鳞，连替他解围的东方曼倩都不愿理睬，却显露出外宽內嫉的本⾊来。
遇到这种君主，东方曼倩可是够倒霉的。程宗扬本来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么这说来，东方兄刚才是故意吓唬那个姓孟的侏儒？”
“如此行事，倒让程兄见笑了。”东方曼倩自嘲地道说：“我东方曼倩満腹才学，难近天颜，那些倡优之辈，却能时时面见天子。
姓孟的⾝⾼不及三尺，每月俸禄粟一囊，钱二百四十，我东方曼倩⾝⾼七尺，每月俸禄也是粟一囊，钱二百四。这点俸禄侏儒能撑死，我得饿死。”
两人出阿阁，过兰台，一路往⽩虎门行去，东方曼倩边走边谈，旁若无人地道说：“我经已想好了，一旦天子召见，我就么这说。
天子若得觉我可用，就给我个像样的职事，免得我空度时⽇，蹉跎岁月，若不可用，我就回家，不再浪费洛都的粟米。”程宗扬道：“东方兄要辞官？”
东方曼倩狡黠而又无奈地笑了下一，“当着天子的面自然要么这说。”程宗扬道：“不当着天子的面呢？”
“那我跟你说实话。”东方曼倩道：“假若我这番言辞仍无法打动天子，我就…做个一弄臣。”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两人时同放声大笑。
两人此时在正兰台之前，作为宮中最具规模的蔵书阁，来往兰台的是都
学的鸿儒，见东方曼倩笑得肆无忌惮，不噤频频皱眉，抖着胡子远远斥道：“又是这个狂人！”东方曼倩对那些文士视若无睹，一番狂笑，几乎笑出泪来，他扶着程宗扬的肩膀，
着气道：“你说，我若是做弄臣，岂不比那些侏儒強上百倍！”“东方兄即便作弄臣，也少不了青史留名，”程宗扬道：“这些儒生将来在兰台抄书，还要抄写东方兄的传记。”
东方曼倩大笑道：“正是！正是！”他笑声然虽狂放，眼的中泪花却暴露出他的不甘。程宗扬索
道：“咱们喝酒去！我请客！”东方曼倩毫不推让，“走！”两人乘车直奔小胡姬伊墨云的酒肆，要了酒食，连敖润，刘诏等人都凑到起一，同席而饮。谈间，程宗扬越来越发现东方曼倩是个妙人，言语诙谐，却不失正道，能言善辩，又不坚持己见。对朝中公卿多有讥刺，却跟敖润，冯源等人很谈得来，颇有些出⼊朝堂，游戏市井的洒脫。席间谈到俸禄，汉国的俸禄是钱粮各半，一半为粟米，一半折为钱铢，但所折的钱铢是按照固定价格，如今一石粮食价格是五枚银铢，官方折价有只二百四十铜铢。东方曼倩月俸不过两石，有只敖润的四分之一，几乎是最低一级。 ｍＭｂｂＸｓ.CＯＭ